中国人在许多年来一直在逃避两样东西——性和心理疾病。人们忌讳谈论,于是也从没有提出过解决的方案,问题渐渐积累,直到某一天爆发。但可怕的是我们在爆发后选择隐藏,没人承担责任,这又是一个健忘的民族。于是在我的中学,心理辅导室永远大门紧闭,它隔壁的教务处倒是常年站着受罚的学生。于是在我的中学旁边的中学,曾经一个年级第二名的女生选择跳楼,校方的决定是放假一天,偌大的校园中于是血迹再不可见。
我的表弟患上了抑郁症,在那之后我未去看过一次——一种原初的恐惧将我拒之门外,这是我所忏悔的。所有家庭都在祈祷事情不要发生在己,殊不知此非天灾,是彻头彻尾的人祸,这是一整个民族的忽视所造成的牺牲,就像我们仍活在封建时代。表弟先是不愿意上学,后来是渐渐无法入眠,在漫长的夜幕中总感觉被某种异样的目光凝视,再后是不愿意离开房间,并且试图攻击进入房间的他的父亲。他太久没有理发,眼中只剩下困惑与痛苦——这当然是我所听说的。我最后收到他的消息,他正在医院强制隔离治疗。他的父母谈论的话题也由最开始的“他将来的职业应到如何解决”变成了“如何治疗他”。应该说终于有这种转变了,逃避的另一个副产品是无知:许多亲戚在刚发病时不断劝说,希望他的父母断绝他的收入来源和无线网络。他们所鼓吹的是以毒攻毒,把一切归咎于青春期的叛逆和“不听话”,但善良绝对不是无知的借口。人们仅仅能表示同情,或者给予他们物质帮助,但这不能解决问题,我奇怪的是有人羞于承认“我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计划生育之后一整个家庭的希望只在一个孩子身上,而往往中国家庭倾吐心声的时间往往是吵架——最可怕的是连吵架都省去了。熟视无睹远不意味着毫发无损,相敬如宾也许昭示着更多潜在的伤痕也许正在等待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表弟是这样一个内向的人:他没什么朋友,在社交网络当中也并未得到太多关注。原来很多事早有先兆,表弟独自一人在另一座城市上学,没人意识到他也许正在为什么而痛苦不已,直到抑郁症摧垮他时大家才从安详的表面中品尝出难言的血腥。这是不见血的疾病,却顽固太多。
与表弟交往较多的表哥曾与我讲:表弟是因为情感问题倍受打击——一场表白的失败。我曾浏览过表弟的社交网络,他过去发表了许多咒骂那个女生的言论,不久后却将他们全部删除。他所在的中学每周末允许学生使用一次手机,也是我的家乡最后的中学之一。很多人表扬没收手机的行为,普通的学生必然要经受高考,但并非所有的少年都会排解自己的孤独——这是没有人教的最重要一课,于是高三时每天中午起床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十二楼一跃而下。所有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但没有发泄的出口,中国少年关于性的第一课往往是日本AV和色情漫画,当中又充斥着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的歧视——物化女性。但事实上万物都是商品。学生成为了商品,于是心理疾病成为了个案,强奸成为了个案,下一个是什么?我们惩罚禽兽,却又忙于生产更多的禽兽。扭曲的教育系统培养了扭曲的人格——我们竟然如此虚伪,认为人格的不完整可以被某些东西填满。受害者愈发沉默,我所担心的是那些尚未爆发的正人君子们,他们将要毁灭的是中国的未来。权力是他们最后的遮羞布。
我们怎么还能继续忽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