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ten by oneman233
2018-09-15

王小路坐火车去北京的时候,我在车站旁送他。身边有很多凑上来问“住店吗”的人,我伸手把他们拨开,他们却又贴上来,甚至多了几个问“吃饭吗”的人。于是我双手一摊,“没钱”。

眼前突然变的空旷,我甚至感觉到远处的几个乞丐向这里望过来的鄙夷的神情。王小路拖着大行李箱跟在我背后,塞满了春夏秋冬的衣服,身边没有摩托。从我认识他起,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身边没有摩托。上周我陪他去卖掉了摩托。

父亲在楼下小超市给我谋了一份职位,收银员,技术要求不高,你只需要敲击键盘,并且不要动了拿钱的歪念头。我虽然初中毕业,但是人品却久经考验,不过父亲仍然求了很久的情。王小路于是急了,他没想到收银员也这么火爆,他还没有工作,于是决定闯一闯,在四十岁前做些什么。第一件定下的事是卖车,决心很大。卖车时我看他将要哭出来的表情,以及不停抚摸着摩托车上雪白的“路”字,于是没再揶揄他曾经说要开着这车去娶李南倩,估计他也忘了。

“浑浑噩噩好多年,生活却还要继续。”他突然说。

“不是继续,生活一直都在进行。”

“对我来说是继续”,王小路从皮衣内兜里摸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我接过一看,一块透亮的玛瑙,住着一只很多年以前的蚊子,李南倩在王小路十八岁时送他的。

我被吓得失语,王小路过去甚至不让我碰这玩意儿。我不知道该把它放到哪里,于是问路人借了一块餐巾纸包好。

我背对着火车站巨大的时钟问他:“你去北京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只是活着。”王小路摆摆手,手里一张红色的车票。他背后是一座如此巨大的火车站,我从未意识到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小诚却有这样庞大的一座火车站。

“那再见。”

“再见。”

他汇入人群里,我没有给他准备离别礼物,可能我也在向过去道别。他太像我了,我看着他就像看着镜子。

王小路突然折返,“借我二百。”

“不必还了,”我送给他二百,“就当送别礼物。”

他接过钱,又说了一遍再见,我没听太清,我又被“打车吗”的人群淹没了。我再突出重围时,他真的走了。我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第二天上班,清晨七点的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我买了两根油条和半个茶叶蛋。卖油条的太婆问我和我一起那个小伙子呢。

“北京去了。”我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三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在我旁边坐下。

“那可是大城市啊,不错,只是空气很坏。”

我自顾自吃完早饭,放下五块五。到了店里,还没开门时,门缝里塞进来一张传单:“一中本科上线人数突破千人大关!”两年前我陪着王小路在一中门口等李南倩的时候,校门口挂着的三百多本科人数的横幅好像有气无力。

我冲着自己苦笑,但并未为过去感到些许遗憾。我荒废了一切,李南倩却去了南京,去享有自己的生活。那时王小路问我:“北京离南京远吗?”

“一北一南”,我思忖片刻回答,“远!”

于是他去了北京。

至于我们如何知道李南倩的去向的,她的名字就在一中门口的英雄榜上。

那天也许是我的幸运日,我鼓起勇气向一位来买口香糖的女士问了手机号码,甚至用上了我唯一学会的一句英语——lady。

她笑着回答:“不行。”我知道我就要成功了。后来她成为了我的妻子,不过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她是我父亲为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很多事情我都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