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

written by oneman233
2021-04-21

达州的大排档不少,但我在家门口那家吃的最多。如果下了火车有人来接风,在面馆关门的两三个小时之后,往往只能就地点两串烤豆皮和馒头、鱼排,填饱肚子回家洗漱睡觉。如果专门为了吃而出门,火锅中餐串串烤鱼各色美食正排队等着,也犯不上坐在马路牙子边上吃汽车尾气,更何况他们的价格还差不多。

店名叫“考一考大排档”,充满了路边摊的起名艺术,既蹭到了“烤”的谐音,又能吸引一批望子会考试的家长,也告诉你到底是卖什么的。起初这店开在超市门前租来的一小片瓷砖空地上,隔壁就是大药房,当然是卖保健品的那种。偶尔到了深夜,城管下班以后,店主夫妻俩会把军绿色帐篷搭到人行道上去,于是食客们就坐在劣质塑料扶手椅上点两瓶雪花,然后去隔壁药房问问有没有解酒的灵药。不过我很少喝国产啤酒,上一次印象中还是野格和伏特加,那玩意儿根本兑不了烧烤,半杯下肚就得咽串茄子下去降火,不一会儿就饱了——这不符合吃大排档的目的,只有时间多的没地方花的人才会吃大排档。

其实味道算不上好吃,我甚至一度怀疑世界上有没有不是烧烤味的烧烤,孜然和油往下一倒,在炭火上滚十几二十圈,再难吃的东西也能咽的下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烤苦瓜。我最晚在那儿吃到过十二点,小区门卫正打着瞌睡,我一个不小心把塑料椅子的腿给坐断一根,女店主出来笑笑:“算了没事”。不过此后他们把塑料碗换成了纸碗,有天早上我起来,昨晚上烤架上流下来的油顺着瓷砖的缝隙一路侵袭,食客扔下的垃圾也还在那儿,只有一堆废纸碗和空煤气罐子躺在两步之外的铁皮垃圾桶边。我一直很怀疑为什么要在垃圾桶上写“可回收”三个字,根本没人看。

两年前我回去的时候听说店主夫妻挣了不少钱,在小区买了房子,那晚上的确发现冰柜大了一个号,菜单上除了炒河粉和炒牡蛎之外还多了烤生蚝,都是硬菜。不过我是吃不起的,但是破例点了一串羊肉串,算是庆祝老板乔迁之喜——其实享受烧烤的秘诀是永不吃肉。他们还在人行道上加了两顶帐篷,营业范围扩展到了路灯下,但是光线不大好,吃饭时总不能摸着黑。于是向隔壁药房借了个插头,牵了两个灯泡出来挂上。药房倒闭之后那儿换成了一家儿童乐园,兼营儿童理发业务,但是不再给他们借插头,也许药房想为自己卖出去的保健品做些弥补。我在某天晚上突然找到了最舒服的吃饭姿势——风往哪儿吹我就朝着哪儿,折叠桌上用来代替灯泡的蜡烛也会指向那儿。但是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人行道的走向,一直走下去到底能不能到南极,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儿童乐园的生意也不大好做,据说这条街中了某种魔咒,只有卖吃的才能做的下去,没过多久儿童乐园把游乐设施全卖给了人民广场上的小摊贩,自己摆上了三十张机麻,生意从未如此火爆,连带着打了一晚上麻将的人也饿着肚子找大排档去了。老板意识到现在是时候做出变革,他收购了刚刚倒闭的一家H&M,终于有了自己的门市和抽油烟机,军绿色的帐篷也沦为了墙角绿色植物似的装饰。

但那之后我也再没吃过大排档,无论是下了飞机还是火车,给我接风的只有风,那时我才越发地感觉到,美食只是生活中那么微不足道的但是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怀念的根本就不是那一串不放辣椒的茄子,我只是再也找不到那种味道的茄子。

如果能找得到,我一定会发一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