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将想到的

written by oneman233
2021-04-20

在四川逃不开的是打麻将:我见过麻将馆门口摆摊卖烧腊的副业,和卖太阳能和童装的门市改成麻将馆,还有理发店合同到期之后房东不再出租——因为房东想开麻将馆,这也让我理发的路程加上了二十分钟。来了上海读书之后室友甚至让我开个麻将讲座,这文化跟熊猫和火锅一样远近闻名。过年回去一趟也免不了跟亲戚搓上一局,好在我还算是学生,没领过工资,所以赌资都由父母赞助,一般最低五块,十块也有,据说再往上就算赌博,公安要抓。玩得大了一局下来也不会超过五十,从八点晚饭的火锅后打到深夜,输赢也都是百位数级别——总得找点事情挨到周末的十一点半上床。输钱给陌生人总是让人不大舒坦,于是有了麻将发展出来的朋友圈,一桌居然能凑齐三个零零后,我就是在这时候学会了麻将规则。

其实想深入了解四川人的生活,去下午四点的麻将馆一定没错,七八十岁的大爷大妈会在那儿一直坐到孙辈们放学,据说可以防止老年痴呆。麻将馆里最便宜的饮料是清茶和柠檬水,无限续杯,但客人们总要点一些高级的饮料,学生点可乐雪碧,上班的人点普洱毛尖,以示对财神的尊重,上了那张绿色底的四方桌,大家一下都变成了道教佛教基督教徒,上厕所也记得洗手了,免得臭了手气。据说点饮料也是凸显身份的方式,有麻将馆过去提供一小杯茅台,这应该算是上流人群了,上流人群必须保持口渴。我去过最好的麻将馆居然用墙布装修,厕所里安的也是马桶,麻将桌对面还有一张三人沙发、一台小电视机和梵高的《星月夜》,空调不要钱似的一直开着,堪比机场如家!

我一直在想打麻将到底是为了消磨时光还是为了钱,后来发现二者兼有,发明麻将的水手在船上的确无聊,于是留下了“万”这个花色,大声喊出一万的一瞬间彷佛自己已经豪掷了一万元人民币。说起豪掷,过年过节的时候在外打工的四川人总喜欢千里迢迢走高速把车开回来,仿佛是一年一度的授勋仪式,“挣了钱”是加冕的头衔,“老板”是尊贵的封号。丰田本田都差了点档次,奥迪勉强能入眼,宝马奔驰算是常见款式,因为你不能开太冷门的豪车,不然别人认不出来。

但是这段时间创文明城市,礼让行人抓得严,豪车在右转时候往往会被行人别住,出租车也是。我听见过不下十次出租车司机抱怨这行人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残疾不能走快点,最可气的是司机还不允许按喇叭,但是作为行人看见司机不让你又巴不得站在原地等着看谁先耗死谁。我晚上出去跑步时候经常遇见右转加速的司机,但是司机吃准了我怕死这一点,毕竟人家是铁皮包肉,撞我一下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了事的,我也只能吃了哑巴亏,心里盘算着下次出门带个鸡蛋,就朝着不让我的司机的挡风玻璃上扔。

过年的时候微信红包也是个好东西,我加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亲戚群和校友群,抢了红包发一张“谢谢老板”的图,一句话也不用说就能挣回下一次打麻将的赌资。听说早年间有拿微信红包来赌博的,四五个人平均出钱来凑十几万人民币,然后发一个红包大家来抢,抢多少算多少。这算是中国传统赌术了,跟抽两张扑克牌比大小谁赢就收钱的套路差不多,直截了当,身家性命都押给了微信的随机数算法,后来微信才设置了红包金额的上限。初一早上起来一看,校友群转发了一条校友当官的新闻,大家纷纷祝贺,但我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着新闻不是当官的校友自己发的——可能这跟过生日的道理一样,喜讯一定不能自己透露出去。我转念一想,昨晚上在群里抢了几个红包,不表示一下还是不大合适,但是转念一想我没考上985,算是拉低了校友的平均水平,于是作罢。

曾经我还在人家升学宴上作为优秀代表发过言,朋友第一年跟我分差不多,后来复读一年考上985,他妈妈摆了得有十桌宴席。闹心的是这家餐馆不止十张桌子,另外十张桌子正在办满月酒,可是大屏幕只有一个,到底谁来用呢?朋友妈妈在开席前来找我,叫我这个学计算机的先去把大屏幕占领下来,把她提前做好的视频循环播放着,并且要求声音一定要大,一定要盖过满月酒的那帮子人!说是视频,更像是PPT,把她儿子多年来的照片剪到一块儿,以及一段在运动会上的录像。吃饭的时候高中班主任就坐我对面,一直聊着今年第一名考了多少分,到底能不能上清华。

小马云应该是上不了清华了,因为长得像马云就当了几年网红,最后还是脏兮兮的一副模样,连名字都不太被记得。教育也需要源源不断的钱,来当作窗明几净下最后的遮羞布,也许每一张课桌都是一张麻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