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之后换位置,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我被分到了第一排。开始我觉得很扯淡,因为我上语文课喜欢看小说。但是坐了一个礼拜之后我就觉得比较习惯了,无聊的时候,抬头看老师的表情,清晰而且丰富,比世界上任何小说都要复杂。
前几天上生物课,王老师照例带着他的2001年的ppt进教室,我照例先写了二十分钟的练习册并且看完了本节课的内容。然后抬起头,王老师还在讲,糟乱的头发搭在头上。我准备开始发呆,突然看见王老师耳朵里带着一个助听器。它是黑色的,紧紧贴合着耳道,像一头小巧的蜗牛。突然那一秒钟我就原谅了王老师的刻板,原谅了他拖堂,原谅了他讲课毫无条理,原谅了他像个老学究一样在学校里进进出出。原谅一个不受你待见的人真的需要一秒钟。那节课下课,他果然又拖了五分钟的堂。我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很多时候老师在教育里的地位是很尴尬的,他们每天要面对像我一样的学生,也要面对像周扒皮一样的校长。官僚可以隐藏自己,把社会和舆论责任都推给了老师,就像前台的小丑与后台的老板。于是学生总觉得老师在压迫他们,于是反抗,于是不从,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制度是最大的机器,小的摩擦只能算是像老师像学生一样的齿轮间的磕磕碰碰而已,无伤大雅,我们终究还要向前,终究还有人去铺平道路。有人总是不愿意宽恕老师,可能是因为他们无法宽恕心里那个说真话的自己,那个自己每天在提醒他们:老师也是一个人。作为演员,老师们表现好,有香蕉拿,有高官俸禄,表现不好,参考翁同龢,帝王之师最后也是身败名裂。
在很多时候,老师的地位都被严重的神话。“蜡烛”是最常用来描写老师的词语,但是我觉得不太恰当。老师只是一个职业,仅仅只是一个职业,不能因为它承载着人类文明传承的希望就让它到神坛上去被供奉,因为上了神坛的东西最后都会跌得很惨,综上,“公务员”才是老师的本质。我有时候想,为什么老师会被神化,可能这是一种社会压力,让老师不得不高尚,不能有任何的不雅,于是老师们不能索求自己的权利,因为他们只懂奉献。舆论压力是很吓人的武器,就像穷人不敢做好事是因为做好事不能索求报酬的所谓“道德”一样。
上周高三誓师大会,高考冲刺一百天,我们跟着去捧场。操场上站满了人,学校请来了航拍队跟踪拍摄,还找了校长张让文亲自讲话,还在我们年级找了一个同学(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没有选我)上台去鼓励学长学姐们,场面宏大,让人情不自禁的感到视死如归的气概。校长演讲的时候,说到这句话:“如果不努力,我们学校的文科状元鲜亚同学就不能和中央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敬一丹合影……”后面我没听了,因为我听完这话就望向了张国龙,他正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玩手机。当年他是鲜亚的班主任,鲜亚考上文科状元的时候,很多记者也去采访他,只是出现在报道里的名字都是“鲜亚的班主任张老师”。
我突然明白学生的成就跟老师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可能这中间会有利益,比如衡中每有一个清华学生班主任就能得到奖励一万块大洋,但是我觉得并不肮脏,这是他们应得的。很多年以后,很多人会惊异于他们的学生在很多地方创下的屡屡功勋,但是没人会记得他们的班主任,可能还只是一个坐在场边玩手机的中年人。
有些东西其实蛮纯粹,别老是把它污蔑成世界上最不堪的一切。我来这里上学,从这里毕业,离开这里,然后我会感谢这里,尽管有时候我说:“达一中真垃圾啊”,那是说给想方设法从学校这座金山里捞上一笔的人听的。张老师原来叫我们绝对不要作弊,于是我会永远记得,这里,达一中,五楼男厕所左手边第二个蹲厕上写着几个字:
“出售作弊工具,电话xxxx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