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的偷窥

written by oneman233
2021-01-09

有时我不得不害怕自己。

上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姑娘叫陈颖颖,这名字其实挺常见,但是你总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因为她比班上大多数男生都高,而且她的胸部实在是很大。

这事儿说来令人发笑,初中男生慢慢进入被荷尔蒙统治的初级阶段,对女性评价的基准也从性格退化到了身体。那时拥有日本AV的男生会成为群体中最受欢迎的领导,半夜围在寝室里除了《我的世界》就是交流女优,并且在室友的鼓动下把第一次masturbation交给了枕头——尽管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在看到生殖器官时还是会不自觉地耳朵通红,但是这就像是一种蛮荒的进化,在家长或者学校所不知道的黑暗草原上势不可挡。我的第一部HTC手机里存着不少奇怪的网址,大多数是重复的数字字母的组合,大家在提到澳门赌场时总会会心一笑,仿佛是一种共同的记忆。

这时候陈颖颖的存在简直让不少男生心潮澎湃,更何况她的成绩并不好,总是坐在角落里沉默着,也很少与其他女生一同玩耍,甚至还戴着在我们看来丑陋的牙套——总而言之,我们都不自觉认为她是一个坏女孩,班主任也许也没有想到他的只言片语成为了我们的共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对“坏”有着天生的距离感却又如此地想触碰,那种玩火自焚的欲望深埋在血管当中,也许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非正义的遮羞布。有一个有意思的例子,每天早上没交作业的人会到走廊上罚站,陈颖颖罚站时很多男生都会出去上个厕所。你很难不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尤其是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我总是听说女生比男生更早地成熟。

事情发生在中午,食堂的饭真是难吃出了一种境界,居然还要凭票购买,这也许是陈颖颖中午回家吃饭的理由。那时我还没有养成睡午觉的习惯,在教室里学生们分成了好几块,各自围着团体的核心讨论乱七八糟的话题。隔壁的团体首先走到了陈颖颖的课桌边上,拿出了她的日记本,于是所有的男生团体瞬间集合,女生团体则对我们野兽般的偷窥欲望嗤之以鼻,也许也是因为她们希望与陈颖颖划清界线。我们逐页检查她的日记,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制止,我们看到了满篇“死”和“杀”,我现在已经难以分辨这是青春期的奇怪脑回路还是发自心底的认同,也许它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但是我决定写点什么,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作家,是一个以拯救他人为己任的人,所以我在她的日记本上写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有一个疑问句,和苦口婆心的陈述句。我写字儿的时候男生大多是一片欢呼,这是道德制高点的俯视,我差点以为她一定会无可救药地爱上我,其他男生则对我的大胆行为大加赞赏,短时间内让我成为了领头羊。我丝毫不怀疑翻出日记的那个男生没有把她的抽屉再次整理好,所以严格来讲那天下午她就发现了日记被偷窥的事实。下午交作业时她四处张望,我则多看了她两眼,我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拯救失足妇女”的正义感在这时就诞生了。

第二天中午我们再翻开日记本,从第一页到倒数第二页都被撕掉,伤口粗糙扭曲,最后一页上写着“你们随便看”。现在看来真是朴实,我的疑问句也终于没有回复,我也不再被男生们赞赏,这不过是有期限的声望贷款罢了,我还在等待下一个出头的机会。只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经过门口的小卖部,狭窄的门面被完全充分的利用,临街的墙上挂着QQ糖和辣条,透明的玻璃柜里摆着中华和玉溪,陈颖颖就坐在柜子后面,低头看着手机,我也看着手机,直到下一班公交车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