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坐法与民主

written by oneman233
2015-11-28

关于连坐法,话题还是比较多。首先在历史书上,最早的连坐法在秦朝,商鞅变法那会儿,亲戚朋友都要互相检举,不能“弃恶盖非”。名义上讲得好听,是为了不要让罪恶有所掩盖,实际上不过是加强君权。毕竟那才是封建社会初期,人类才刚刚开始了解世界,不能指望能对自己是个独立的人这件事有很深的理解。1926年北伐战争之前,蒋介石在黄埔也发了一份《革命军连坐法》,撤退士兵杀无赦,它的成果都写在历史书上——北伐战争胜利,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

上周我们班主任开始实行一种叫分组学习的制度,六个人一个小组,分别由全班排名前九的同学担任组长。每个组有一百的操行评比分,不良行为会导致扣分,好行为不加分,当然规定里也没写什么是好行为,满眼都是“禁止”、“禁止”。我记得最清楚一条,抽烟喝酒耍朋友,扣二十分,取消评比优秀小组的资格。这条规则有点押韵,而且通俗易懂。除此之外,班主任在宣读他自己写的规则的时候还加了一句:“你在外面耍的时候,就要记得你的兄弟姐妹们,不要让他们受苦。”

之后这套新规则就开始执行了,但是效果不太好,因为规则都很奇怪。比如为了“践行活跃课堂的宗旨,每个小组的每个人每周至少举手发言一次”这一条,不仅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完全不符合实际——我们数学老师上课从来不专门抽人回答问题,凡是被点的人几乎都在睡觉。我们被填鸭太久了,突然要我们改过来还真不习惯。唯一一点好处是,班主任同意让我们向他提意见,改一改规则。就跟皇帝一样,皇帝高兴了给你一点权力,不高兴了就发配边疆。我其实挺想提个意见说取消这制度吧,但是最终因为没资本而放弃,这次中期考我在年级退步了六十多名。

我们班主任曾经教出过文科状元。凡是状元二字结尾的,一般都跟光宗耀祖有关系,估计我们班主任也沾了一些光。原来有别的老师对他说:“张哥,你现在可是达一中的功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他对分数就格外看重,成绩好的,选位置可以随意,还能得到更多的国家助学金。说起这个,我们班上有五十个获得国家助学金的名额,分三种等级,一千五,五百以及三百。我们班主任规定,除了真的家庭有困难的同学,其他人拿多少奖学金都由成绩决定,按照顺序从下往下排列。同样是欺骗国家,也得有个先后次序。

于是,我们小组的六个人就被一种奇怪的制度约束到了一起,然后又用成绩把我们六个人分成了六个等级。我们班主任好像认为当组长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他的想法。我们不过是同学,一起学习,考上大学之后可能还再联系,可能今后某个男生会娶了某个女生。但是这一切幻想都被抹杀,为了一个“大学”,为了一个“梦想”,为了一个“未来”。

誰有权利决定我们的未来?

上周看看天下上的评论,美国黑人这几年的政治地位不断上升,看天下给出的原因是:民主是由选票决定的。一语道破天机,民主不过是变相的少数服从多数,但是至少它也有一个投票的过程,不管它再怎么暗箱操作,不管它再怎么与金钱挂钩,不管它再怎么肮张不堪,也比一人挥手而天下皆往要好得多。

我们班主任挺喜欢衡水中学,这套制度几乎照搬了他们的,连操行评比分这个名字都没改过。说不定几年之后,达一中的学生也能练就食堂侧门进,从正门出来的时候已经吃完午饭,前后不超过五分钟的绝技;达一中的学生也能有几十个清华北大;达一中的学生也能成为全中国最会考试的一群人。但是那又怎样,我们从小就知道了为达到目的要不择手段,从小就知道了自由是可以压抑的,而且自由一点也不重要,从小就知道了只有胜者才能大胆发言。如果这就是教育的目的,那么每一个大学生都会是实验的牺牲品。

有时候谈论民主,大家都觉得虚无缥缈,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习惯了它。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多少年,你就在压抑中度过了多少个365天。最可怕的事情不是被迫接受,而是麻木不知悔改。有时候听见我们班主任在台上讲,你们要好好学习啊将来找个好工作啊,我就很难受。我在这里活着,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觉得我有多么高尚,但是这个国家不会因为一个只顾着自己的人而轰然向前。

高一刚来我就和我们班主任吵了一架,因为他占用我们的上课时间来教训我们,我想回去上课,却被他额外多训了一节课。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中国的班主任干得出来。我想起林老板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大陆和台湾最大的不同,就是台湾能讲道理。”